The Old Blog Archive (Traditional Chinese), 2004-2009

Archive for the 'res publica 公共生活' Category

In memoriam Peter Drucker (1909-2005)

我讀的第一本杜拉克是《非營利組織的管理》(原文出版於1990),那時還是高中生,是因為擔任社團幹部,學長推薦而去看的書。後來就再也沒重新翻閱過那本書。但是有一句話卻留了下來,大意好像是:因為不是以營利為目的,所以組織的使命和願景就是最重要的問題。如今這樣的一個想法,突然對我來說不再只是一句引言。非營利組織只是組織的一種,杜拉克終極關心的還是「管理」這個概念在真實世界所能起的作用和意義。

另一本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旁觀者》,同樣是一位朋友推薦的。朋友說,因為這本書,讓她大表佩服:杜拉克是一個會說故事的人,而且對人的觀察入微──朋友問,能洞察人的個性,這不就是作為組織者的同一個要件嗎。

我倒是把《旁觀者》看成另一種時代的見證。杜拉克成長於二十世紀初的維也納,根據《旁觀者》的自述,那是奧匈帝國衰落,奧地利抱著帝國餘暉的年歲。古老歐洲的人文養成還在(杜拉克從小練琴、習外語,家裡的人往來都是維也訥的知識份子),而杜拉克從他祖母身上,看到現代國家和疆界的牆是如何一道道築起來的:現代的身份管制、護照、簽證,都是在兩個世紀之交開始鋪天捲地而來。杜拉克因為這樣的洞見,同時也看出了德語系國家終將走向極權之路。就這一點來說,將《旁觀者》與哈夫納《一個德國人的故事》並陳而讀之,不時令人掩卷而嘆:世界竟是這樣開展的。

我忘了他是在哪裡曾說過這樣的話:「有人說影響二十世紀最重要的三個思想家是愛因斯坦、佛洛依德跟馬克思,如果我有所選擇,我會拉下馬克思,換上泰勒」。泰勒一般認為是現代化生產之父、「作業研究」(operation research)之祖。在台灣某種「制式」左派知青養成過程中,免不了接收到的訊息是:生產線/「泰勒化」式的拆解、部門式的思維模式,是一種導致人與其工作成品異化的罪惡(云云、云云)。但是唸管理學院的同學(幾乎可以肯定這些人不會變成左派知青),則會說作業研究是多麼重要的一門學問。如今回想起來,這其中某種台灣式的、兩派人難以湊攏在一起的人格分裂(我們是個如此《天下》和《商業周刊》的社會),還不知道該怎麼說比較好。倒是,研究所的時候,有位葛蘭西味十足的老師(她對做人的期許是「當個油雞(三寶飯的重要組成)姿勢糞仔」──以「沒學婦科」和「第一大」等人為榜樣),一次上課時聊到,「搞運動也要有組織跟紀律」,言下之意是叫我們這些假左青(我們只學到了某種自以為是知青的「姿勢」,離「知識」很遙遠),偶爾也要唸唸如何管理團隊、組織運動,之類之類的。她後來還說了很多這樣的東西,算是相當振聾發瞶。叫我現在配著這樣的觀點再來讀杜拉克,說不定有新的啟發也未可知。

我所讀過的杜拉克如此,相當淺薄。但是看杜拉克《旁觀者》中描寫一個又一個的人物、他對這世界的理想(那比較接近在國界還沒有像今天這麼捲天蓋地的年歲),以及他所撰寫人物的背後的時代氛圍(學歷其實已經很重要的通用汽車、思想接近玄學的麥克魯漢、只問手段的季辛吉等等),我想我的驚嘆跟推薦這書的朋友類似:這是一個說故事的人。而這樣的典型,如今已在夙昔。

失法危機:一篇作為解惑起點的文章

顏厥安,〈實定法真的萬能?〉,《中國時報》2005年11月5日。

對關心公共議題的人來說,近幾年在法律制度面上的變化,讓人總有種漸漸要窒息的感覺。例如對於性別及媒體所制定的諸多誇張的法律或頒行的行政命令。但是在大叫「這種法律太誇張」了之後、在動員、連署、抗議、沉寂了之後,更大的問題或許在於:為什麼誇張的事物得以存在、滋生,甚至蔓延、擴大開來,讓台灣「幾乎成為一個由規訓巨靈所統治的懲罰國」?

摘錄其中兩段如下:

舉幾個現象面來加以考察〔法的內在合理性流失的危機〕吧。首先,具有形式「民主」正當性的國會,由於掌握了實證法的制定權力,往往誤以為民主社會的法僅僅來自於制定,由此不但氾濫了「得/宜制定」的範圍,更反向裁縮了法的合理性範圍。例如不久前才剛被宣告違憲的全民指紋強制建檔規定,就是個制定氾濫思惟的產物。值得注意的是,此一制定權氾濫的狀況,並不必然僅意味著國會權力的擴張,透過制定法構成要件的塑造與授權,行政機關與法院,也可能獲致難以適當節制的權力濫用空間。

其次,是行政機關與行政權因為迎合著制定法的規定而產生的許多奇怪現象。第一,因為法律的授權,行政機關竟然取得對重大基本權的裁量性限制權力 [. . .]。第二,由於不深切反思管制失靈的動因,蔓蕪於各種行政法中的行政罰與行政刑罰,已經讓臺灣幾乎成為一個由規訓巨靈所統治的懲罰國。孕婦吸菸受罰的草案規定,僅是一可笑且可悲的著例。而行政罰法仍以刑法的「不得因不知法律而免責」為原則,對應於制定法之制修廢的常態性與任意性,人民幾已陷入何所措手足的窘境。第三,近年來基於各類公益名目(媒體、性別、族群、教育……)進行的法律改革,不但很少針對前述之「裁量國」與「懲罰國」的「合法」基礎進行檢討,反而頗有強化其共構關係以達成管制目標之想像性成就的趨勢。

《賊模賊樣》:印度的「犯罪遊牧部落」及其劇場

博士論文題目以台灣原住民的語言及教育為主題的 Kerim Friedman ,日前和他太太發表了一部記錄短片 Acting Like a Thief ,談論的是印度的在英國殖民時期被稱為「犯罪部落」(criminal tribe)的查拉族人(Charas)以及他們的劇場。zonble 有相當簡明但完整的介紹文章。請大家多多支持 Kerim 後續的拍攝計劃

「青年啊!你的命運是負債」

昨天晚上跟一位朋友聊到我最近寫的東西,她說我的政治評論,還有對語言政策評論的文字裡,有一些憤怒在。後來想想,說我憤怒確實也是真的。這其中有很多是一些親身經歷過的類似被羞辱(主要是語言認同上的),或者就只是在體制中,有一種被騙、覺得時間或生命被浪費掉的感覺。

結果我聽到了 zonble 的這首歌。其實在和那朋友聊到憤怒之前的下午,zonble 已經先和我們提過這首歌的歌詞,笑得東倒西歪。結果第二天晚上連曲子都有了。我依然笑得東倒西歪,總覺得,這種具有「粗糙到糟糕」的質感的歌(我覺得那只是 zonble 自嘲之詞),竟然很有我們這一整代人的寫照。想要覺得生氣,卻覺得其實荒唐、可愛、好笑極了。Laughter is better than anger.

所以,這就是我們的時代,這個前進兩步,後退三步,還以為已經做到很多的、被浪費掉的時代。這時代的質感粗糙到糟糕,然後負了一堆債。

歌詞、歌曲可以從 zonble 的 blog 取得。

「第二次三十年戰爭」

偶爾翻閱《明鏡週刊》(Der Spiegel),單字查得相當吃力──讓人想起大一的時候翻字典看英文雜誌的日子──不過發現了有意思的題材。《明鏡》從二月中
(16 Feb 2004) 開始刊登一系列名為「第二次三十年戰爭:1914-1945」(“Der zweite Dreißigjährige
Krieg, 1914-1945″) 的文章。我們當然談論了很多第二次世界大戰的事,然而《明鏡》希望藉由引介晚近發表的一些研究,提出一個觀點:我們很少談論一戰,以及一戰對二戰所造成的影響。

例如,研究納粹(國社黨)的興起,以及德國在二戰期間,對於猶太人等非德族裔的暴行,已經是正統的二戰論述了。然而這樣的二戰論述,有一個最大的問題是:我們把二戰視為歷史上的單一、孤立事件,所有的問題、暴行與不幸,都被統括在此單一孤立事件的體系內。《明鏡》希望提出的,就是把視野拉長,應該把一戰和二戰視為一個整體。而,兩次大戰對於歐洲的歷史影響,絕對足以和過去的三十年戰爭(1618-1648,《明鏡》的說法是「其創傷持續了數世紀」)相比。這就是為什麼要將系列取名為「第二次三十年戰爭」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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