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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khnos :: Aug.08.2009 :: res publica 公共生活 :: Comments O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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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重次先生,嘸蝦米輸入法發明人,2007年9月於台北過世,享年65歲。
有些只有一面之雅的長者,卻讓人能留下深遠的影響和印象,而也因此對這樣的擦身而過,感到嘆息。
我們幾個朋友大概在三四個月前,談起了嘸蝦米輸入法的事。大家都知道,如果你是正版嘸蝦米輸入法的使用者,你是可以拿輸入法表格,用在行易公司所未支援的一些系統平台上──不過,就我有限的了解,行易公司還是希望平台開發者能保持嘸蝦米設計的完整,並且能取得某種行易公司的認證。
我曾經一度因為打字工作過度,手部有些傷害,而終於興起學嘸蝦米的念頭,不過畢竟沒有學成。家裡有人是高中上電腦課時學的嘸蝦米,身旁也有不少朋友是嘸蝦米的快手。我必須說我對這輸入法完全沒有瞭解,因此對於嘸蝦米的專利、著作權、相容輸入法、clean-room建立表格等議題也缺乏認識。所以,如果我在這方面有什麼認識上的缺漏或錯誤,還要請大家多多指正。
我們幾個朋友聊到,或許等OpenVanilla出下一版本時,我們應該來跟行易取得聯繫,讓OpenVanilla也可以成為嘸蝦米的一個平台。而且,Mac OS X, Windows, Linux/FreeBSD上都可以使用。
我也因此想起了 15 年前的一個考完期中考的午後,在一家電腦雜誌社所聽聞的這些事。本來,如果有機會拜訪行易,我很想提一提這些聽聞的。
那一天,劉重次先生來到這家雜誌社,與主編討論起輸入法的發展。那陣子,那家電腦雜誌社開了一個中文輸入法專題,劉先生也是受邀的作者之一,想來是為此緣故來雜誌社的。
嘸蝦米可以算是輸入法的後起之秀。拆字的輸入法,以倉頡為始祖,而後有很多變體。大易、行列兩種不同approach的出現,兩者在各種職校打字比賽互持勝場。而後是嘸蝦米的出現。那時的主編,我已經忘記確實的問題了,大意有點像是,真的還有再一套輸入法出現的空間嗎?
劉先生倒是相當肯定地說,嘸蝦米絕對有空間。而且,他有一套理論上的根據。他的信心來自於他對一項器物的認識。
如果你和我一樣曾經在 15 ,甚至 20 年前去過當時的資訊展,那你可能還有印象,在外圍的攤位上,總有幾家我們早已忘其名字的輸入法。那些輸入法的創作者,往往站在攤位前,手持麥克風,誇讚自家的輸入法有多容易學、有多好拆字,如何可以三分鐘背熟、十分鐘上手,倚天國喬大千零壹通通支援等等,廣獲育達開南稻江等校採用,易學易用,老少皆宜。
但是,那一天劉先生並沒打算說服主編和我改宗。他一開始就問了,主編說她是倉頡老手。我呢,我是倚天注音。主編還說,看我打字就知道注音能快到什麼程度。那是國音(自然)和倚天忘形還沒成熟的時代。我的注音打得快,雖然一定比不上那些用拆字的每分鐘百二百三,但真卯起來有個六七八十也絕不是問題。所以,他說,他並不打算說服我們兩個學一種新輸入法。
「倒是,今天我來跟你們討論一個問題,」劉先生說,「你們有沒有想過今天的鍵盤是怎麼來的?」
這個話題可打動了我們的興趣。
於是劉先生開始跟我們說他是怎麼下手設計輸入法的。一開始,唸人類學的他(我後來才知原來他是法國魯汶大學的人類學碩士,後於巴黎大學就讀過人類學博士班),為了研究鍵盤的歷史,他說他還特地跑去德國考察,因為德國是鍵盤的發源地。劉先生說,今日的鍵盤,是為了避免機械卡鍵而設計的,並非真的有計算過手指的移動距離與人體工學。這也就是為何會有日後的Dvorak鍵盤──然而,QWERTY(其實德文是QWERTZ)已經是定局了,因此我們設計任何方法,都必須依著現有的條件來進行。
那麼,倉頡有什麼不好呢?我還記得劉先生有這麼說,他說他曾經和朱邦復說,你的輸入法像是靠打中間球的方式讓目標的球落袋,而我是直接打中目標。會倉頡的主編似乎一聽就懂。而我因為什麼拆字輸入法都不會,至今還是未能得知這些話的奧妙。
在講了他是如何以鍵盤的設計,而不僅只是字根(他說朱邦復剪字典只研究了字,沒研究鍵盤的特性),來設計輸入法後,他才開始講到,「所以哈是OAO…」。其實後面他還講了一大堆,只是,這麼多年後,我好像只記得哈是OAO了。但是我說真的,如今想起來,我才會覺得劉先生的可愛(他當時確實不只是一股和其他輸入法開發者一樣的傳教熱情,而是多了一點不急的和緩),而且:一個想要把自己發明的輸入法推廣(或推銷)給你的人,怎麼會開頭不講他的方法有多好多簡單多容易上手,反而是先反問你:知不知道鍵盤是怎麼來的?
這樣說來,這位我只見過一次面、聽聞過一次現身說法嘸蝦米的劉重次先生,他看待輸入法,絕不僅僅是將它當作一項工程問題來看待,而是還考慮了承載著輸入法的器皿──鍵盤──本身所承載的歷史、質地與限制的。倉頡輸入法的designer看到了字與字根的關係,嘸蝦米的designer則看到了鍵碼與鍵盤的質地。
很遺憾的,我們再也沒機會向劉老請教他的洞見。
我們在OpenVanilla 0.8.0 release的同一天輾轉聽聞到此一消息。即便OpenVanilla從來沒能支援過嘸蝦米輸入法,但我們做為輸入法的後學,聞此仍不免深深感觸,種種過往的機緣巧合與擦身而過。
在此僅向劉重次先生致上我們的敬意,也期薪盡火傳,則劉老的洞見與視野,仍為我等標竿。
lukhnos :: Oct.29.2007 :: res publica 公共生活 :: 13 Comments »
去新竹的理由又多了一個:OPCafé 咖啡店。
地點在新竹市石坊街37-8號,大遠百旁,離火車站、城隍廟、市政府很近。
網址在 opcafe.net 。還有貼紙下載喔。
去就是啦。
(Flickr photo source URL here)
lukhnos :: Dec.28.2006 :: res publica 公共生活 :: Comments Off
Sui-jiân tōa-hō· phoah, tōa-chúi chhiong, tōa-hong sàu hit keng chhù, chhù iā bē tó-khì, in-ūi hit keng chhù khí tī chio̍h-pôaⁿ téng
雖然大雨潑(phoah),大水沖,大風掃hit間厝,厝也bē倒去,因為hit間厝起tī石盤頂
家人在淡水淡江中學拍的照片,旁邊即是馬偕博士(George Leslie Mackay, 1844-1901)和其親人的墓地。在淡江中學校史室內讀到馬偕用POJ寫成的課本和來台筆記,而校舍建築古雅但堅強。於是找著了「厝起在石磐頂」的典出,低徊良久。
lukhnos :: Dec.11.2006 :: res publica 公共生活 :: 4 Comments »
代為宣傳一下,「多鬆」十二月起,天天營業(14:00-04:00)。以後星期二多一個地方去了(他們先前星期二公休)。
lukhnos :: Dec.02.2006 :: res publica 公共生活 :: 1 Comment »
上個月(2006/8)人在台北的時候,參加了 ilya 所邀請的 ilyastorming 沙龍。這個詞是從法文的 il y a (there is…) 以及英文的 brainstorming (腦力激盪/大脑风暴)而來的。那一天我們討論到了地理資訊、關於輸入法與 POJ、Wikipedia 與 edit war、賈霸機器人(jabbot)、地圖網站,以及大家聽哪些 podcast 等話題。
本來當時有準備網路直播的,沒想到 Café Bastille 的無線基地台被我們超過八台以上的 laptop 搞掛了。倒是錄下了其中半場的內容。在與會者同意之下,在此公開第一部份,也就是關於 OV、輸入法、地理資訊的部份。
大家可以使用本 blog 的 RSS feed 訂閱收聽,或者直接下載該次 podcast 的 mp3 檔案。
附帶一提:gugod 和 zonble 已經抵達北京了,在跑了一晚的迷你黑客松後,zonble 念茲在茲很久的「入力娘」,竟、竟然有原型了… (真相1 真相2 真相3… 嗯,理論上真相應該只有一個才對…)。
我們 9 月 4 日至 9 月 6 日會在 Apple Asia 的北京辦公室參加 Input Method Kitchen ,屆時再來報馬。:)
lukhnos :: Sep.03.2006 :: res publica 公共生活 :: 2 Comments »
(Update: 經 momizi 指正,あゆみ不是實際的「腳步」,因此把美空雲雀的特展題名翻譯作了點修正)
昨天適逢日本今年的盆節(お盆,opon),渋谷擠滿了人。前一天東京有輸電線故障,造成百萬戶停電、日經指數無法計算的麻煩事,隔一天的盆節一大早,小泉首相參拜靖國神社。
上午的江戶東京博物館也不例外地混雜込んで。這一季正好有史記與兵馬俑特展。英文稱為terracotta figurine或terracotta army的兵馬俑,看實物(展館並未說展物是複製品)要比從書本影片上見聞得來得震驚。跪射俑身上的顏色還有殘留,VR復元影片更是展出了可能的原始顏色。樂士俑連掌紋都一清二處,還有陪葬坑的銅鑄鳥塑,羽毛和嘴喙的細節都精細得不可思議。
展場同時也展出漢朝的人偶俑,規模和比例上比秦代已經縮小許多,不變的是精細度。人偶上的衣物因長期埋在土壤中而腐化,留下來的陶俑則具備一切人體特徵。其中兩塊牌子的說明:「人偶的製作極其精細,連肛門都做了出來」、「有的陶俑的男性生殖器部份,或因後來進入工藝品交易,為了流通的緣故,被人削去」。女性陶俑的精細度亦如是。
一說藝術之所以攝人心魂,正是在於當反映、摹擬真實到達極致時,真實就被扭曲了。
當然,還有那一句「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的感嘆,以及某種對歷史的懼慎和悲哀。其實是個看了會令人難過的展覽。
※※※
江戶東京博物館的常設展區一如過去,特展區這一季的主題是「美空雲雀:走過昭和時代」──我以為原來的日文題名「昭和時代のあゆみ」是指「昭和時代的浜崎あゆみ」,結果自然是被日本友人笑得前仰後合(嗯… orz)。
看了展覽才知道,原來《川の流れのように》(江美琪《雙手的溫柔》原曲)是美空生前最後的單曲作品。
※※※
WWDC後途經東京辦公事。公事之後的最後一晚,在原岡兄(Yoshiyuki Haraoka)的促成下,和MacUIM 的作者谷津真樹(Masaki Yatsu)、AquaSKK的諏訪友崇(Suwa Tomotaka)以及UIM的維護人加藤悅史(Kato Etsushi)皆さん一起開了一場「入力法燒鳥會」(呃,燒鳥 = 焼き鳥 = yakitori = 日式烤雞 [zh_TW] = 日式烤串 [zh_CN])。原來 MacUIM 最早取法 AquaSKK ,而 SpaceChewing 及 OpenVanilla 又取法 MacUIM … 所以啤酒兩杯下肚後,大家開起了「AquaSKK 感恩會」。:p
日文輸入法的情況和中文有不同的地方,SKK, Prime, Anthy等設計各有不同。但是 Mac 使用者的困境則有相似的地方:OS X 設計怪異、有太多 legacy、輸入法開發的除錯困難等等……
非常謝謝原岡兄促成這次聚會,也謝謝在場的各位忍受我不時夾雜整句英會話的破日文。
皆樣御苦勞,有難御座。:)
lukhnos :: Aug.16.2006 :: res publica 公共生活 :: 2 Comments »
沒什麼好多說的,看了就知道。繼Identity 2.0之後又一次演講與表現技巧大衝擊。And more profound (I was blown away).
lukhnos :: Jul.06.2006 :: res publica 公共生活 :: 4 Comments »
原文出自德語《明鏡週刊》(Der Spiegel)2005年8月29日的訪談。翻譯的前一篇在這裡。上一篇譯文的末尾為:
《明》:但我們也看到另一種趨勢。許多年輕人比任何一代都來得有世界觀。他們還在唸中學的時候,就已經出過國、有過許多實習經驗。這一代三十出頭的人,便和1968學運世代很不一樣。他們企圖心旺盛、有志氣、成就動機高。
米:我完全同意您的看法。這樣的年輕人很多。問題在於,沒有如此表現的人,比例究竟有多高。根據我們所知的一切顯示,比例高得嚇人。這意味著,那些努力的人,在未來不但要肩負照顧更多老人的責任,同時也得照顧很多沒有能力或不想一起努力的年輕人。如是觀之,則德國人能依靠的,不是他們那些人數僅只有三分之二的下一代,真實的數字──如果我們看的是那些真正有能力(肩負起此一責任的人)──很可能只有一半。而這一半的人裡,竟還有很多人說:「我們要離開德國」(Und von diesen sagen dann auch noch etliche: Dieses Land verlassen wir)。
Update: 我不是很肯定 “Bei den Renten stehen wir hierzulande vor der dritten Nullrunde.” 這句的確實意涵,顯然有一個環節是我不瞭解的,有問題的部份被標註了出來。以下是本次譯文
經irrenhaeusler指正,修正一個翻譯錯誤,並針對Nullrunde一詞做出了解釋。
《明》:您的說法太誇大了。
米:許多政治人物也是這麼說的。他們未能瞭解,漸變的過程有多危險。要是我們快撞牆了,大家的反應就很迅速。我們可完全沒這種反應,因為我們幾十年來是在慢慢往牆撞去。德國已經有二十五年沒有實質的生活水準提升了。另外,收入的實質購買力也停滯不前──不只在德國如此,法國、義大利,甚至美國都是。至於國民年金也已經有三期呈現零成長 德國的國民年金給付額至今也已經有三年沒成長了(Bei den Renten stehen wir hierzulande vor der dritten Nullrunde)。領取年金者的購買力也因此下滑。如此事例還有許多。
《明》:那麼是東歐人跟亞洲國家的人得利囉?
米:所有跡象都指著此一方向。不過,到頭來究竟是中國還是印度會勝出──這一點尚有爭論空間。
《明》:您自己剛剛才說過,社會條件具有決定性,而中國的社會條件,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屬於模範吧。有沒有可能,人民共和國在十年內遭遇巨大的問題,例如遭遇社會動蕩,或甚至發生革命呢?
米:我相當確信,這幾個國家一定會遭遇問題。這些國家今日的經濟成長率不可能持久。但是這些國家的問題,屬於青春期的問題。事實上問題甚至還不及青春期一詞強烈程度的一半。我們呢,卻是年老、無力、流於自滿。我經常造訪所謂的發展中國家,到這些地方的大學去。許多人相當靈活敏捷,表現出那種不顧一切要往上爬的意志,以及那種得以克服逆境打擊的能力──這些在西方社會都相當難找著。西方社會只想保有及享受既得利益。
《明》:二十年前,日本人足跡踏遍全世界,還到處收購公司。如今我們都知道,日本已經經歷了十五年的經濟停滯,現在好不容易才又要慢慢爬起來。這個例子不正說明了,人們對於長期的趨勢,是不可能說得準的。
米:我並不認同這種幸災樂禍的看法。理由是日本的基本面走的是另一個方向。日本當時的出生率已經很低,而老年人口的比例迅速成長。當時的日本人卻對此不感興趣。他們當時全力發展經濟。現在我在我們德國人身上也看到了同樣的行為模式。
《明》:但與您所描繪出那種死氣沉沉相反的是,過去數十年來,有實質意義的新發明,都源起自西方,這證明了西方的創新能力是成長了的。
米:要是事情不這麼樣,那才令人奇怪。再強調一遍:我的意思並不是說,西方已經沉淪。只要看看我們今日享受的生活水準,就知道這種說法的荒唐。並不是這樣的,我所關心的是趨勢。於此我要指出,好比說,可倫坡〔斯里蘭卡首都〕或波哥大〔哥倫比亞首都〕的學生,與波昂或萊比錫的學生相比,差距已經拉近。也因此,許多西方企業,諸如西門子或微軟,不但連生產、甚至連研發工作也移轉到亞洲來做,也就不是巧合了。
《明》:這些企業並不是因為中國人或印度人更聰明才搬家的,而其實是因為他們──至少現在來說──更廉價。
米:這點毋需爭論。但是他們才不僅僅是更廉價而已。他們往往還更具條件資格。再說,在他們的收入水準達到今日西方人所得的一半之前,甚至還有好多年的時間,可以為自己爭取到絕佳的實質收入。也因此像德國這樣的國家,承受的壓力便很大了。
《明》:我們從中能學到什麼?
米:最主要的,就是我們要能減少收入(Einkommenseinbußen),好讓收入能以社會團結的方式(solidarisch)均分。直到目前為止,這樣的減少只落到了少數人頭上。這些人的購買力降為零。其他人則好端端的,完全不受這種情勢的影響。
《明》:您的意思是說,我們寧可讓一部份德國人失業,也不願意讓所有人都少賺一點?
米:就是這樣。美國人及英國人的做法就不一樣。他們讓大多數人的實質收入降到一個程度,而這程度是在德國的我們認為是不可接受的。這就是這些國家失業率低的缺點。
《明》:也就是說呢,這些國家有一些人賺的錢,要比能維持必要生活所需來得少。
米:這得看一個社會怎麼認定什麼叫維持生活所需。就拿這點來說,德國人跟美國人就不一樣。但是兩方看到的事情一樣:一個問題是由所有人共同承擔的。幾乎每個國家,價值創造反應到就業的比例,都在降低 幾乎在每個國家,所創造的價值來自(勞動)就業的部分都降低了(Fast überall nimmt der Anteil der Wertschöpfung, der an die Erwebsarbeit geht, ab)。薪資水準下降了。每個社會也因此必須找到手段和途徑,來面對此一問題。
《明》:那麼,要怎麼在一個自由社會裡,為所有人安排薪資的下降呢?
米:在英國及美國,這樣的安排很快就開展了。我有個在美國居住工作的姐夫,就遇到了此一狀況。一個大型保險公司,在每個月30號把所有人都解雇,然後於次一月的1日把人再雇回來。雇用條件每下愈況。不過沒有人被解雇。在德國,像這樣的作法,簡直無法想像。
《明》:不過到頭來,〔個人〕薪資所得的下降,只是讓企業和投資人得利,而沒有讓整個社會都享受到好處,這是很危險的。
米:我看得出這種危險。我也同時看到,要避免這種問題,是多麼地困難。靠政治干預,至少在自由民主國家來說,很少能發生作用。我也因此只能寄望說,那些得利的人夠聰明,不要把自己立足之地也搞翻了,把自己坐的樹枝給折了。這些人不只應該提供社會好的方案,更應該想到,一個充滿不平之氣的社會,稱不上是繁榮的社會。
《明》:所以:收入的下滑,可一點都不是好事了?
米:對面臨收入減少的人,當然不是好事。但是,與許多早期工業化國家的收入水準倒退相對應的,是許多後進國家的收入增加了。結果收入減少的結果帶來一件事,那便是在過去被市場鄙棄、被視為沒有經濟價值的工作,又再度變得有經濟效益了起來。過去以來,工會只會嚷嚷:什麼清潔工、搬運工的!結果甚至把這些工作的尊嚴也奪走了。這兩件事加在一起──這類型工作既失去了經濟價值、又失去了尊嚴──結果就是年紀大、身體孱弱的人,得自己拖行李,工作能力強的人得自己擦鞋。這種情況說不定會再度發生變化。
《明》:尊嚴對一個擦鞋工來說,什麼都買不到。
米:但是靠工作賺來的錢,可就能買到東西了。我們想怎樣?我們是想繼續投入更多錢在自動化上,而這根本創造不了多少需求,還是立刻就讓更多人能參與價值的創造,即使這些人的收入相當微薄?
《明》:可是,要在戲院裡雇一位帶路員,或是雇加油工來加油,豈不是倒退回到五零年代。
米:如果有更好的工作在面前,任何理智的人都不會有強烈動機去從事這樣的工作。但如果選擇變成:要不就是帶路員,要不就是失業,那麼選擇當帶路員還是好些。我認為,有能力給工作的人,卻不給別人工作,這是完全逆反了社會團結的(ausgesprochen unsolidarisch)。在過去成千上萬的人因此有了收入。生活水準提高後,大多數這類的工作都被取消了。原因是:太貴了。我們德國人呢,從哪一個角度來看,都太貴了:不管是做為服務業、技術人員,還是哪一種行業都是。這樣的政治經濟體制是運轉不下去的。我們在這樣的條件下維繫經濟,而這些條件近乎病態偏執。
《明》:任何一個政治人物,要是承認此一問題、對症下藥,就會選不上。
米:很遺憾正是如此。會選上的,一直都是那些畫大餅、做大夢的。隨便哪個人,只消說所有的痛楚都能靠一片阿斯匹靈消解,就會得到選票。要過了一段時間,人民才會發現,這樣是不成的。最明顯的例子就是1998年的德國聯邦議會選舉了(譯註:該年社會民主黨〔SPD〕取得國會多數,施若德〔Gerhard Schröder當上德國總理〕。社會民主黨人士那時承諾,要讓德國的社會保險體制回復到最初的狀態。柯爾(譯註:Helmut Kohl,1982-1998任職德國總理)執政後期的一些節流改革法案,被凍結了起來,結果過不了多久又再搬出來施行。這套系統要像過去那樣繼續運轉下去,已被證明是不可能的了。
《明》:那麼政治人物,要怎麼避免落選的威脅,又能採取正確的政策呢?
米:一位政治人物,必須要能為被認為是對的事情獻身──在此情形下,政治人物得說:余立於此,別無所能(譯註)。我得跟你們說,這塊土地上必須做到這些,即便你們要把我送去荒漠亦然。而當一個人真被拉了下來,就得有下一個人上台,並且明說:你們之前所聞,是正確的;我亦不能動搖。未來若能有更多政治人物如此表現,人們才可能一起參與這些必要的改變。
《明》:米格爾先生,我們謝謝您為我們做這次訪談。
譯註:原文是”Hier stehe ich, ich kann nicht anders”,一般說法是馬丁路德(Martin Luther, 1483-1546)於1521年4月於沃姆斯(Worms)的帝國議會上受審答話時的結語。
lukhnos :: May.28.2006 :: res publica 公共生活 :: 7 Comments »
譯按:好一陣子沒做翻譯了。原文出自德語《明鏡週刊》(Der Spiegel)2005年8月29日的文章。文章是訪談形式,訪問的是社會學家Meinhard Miegel。雖然訪談起因於Miegel當時剛出版的一本新書,也因為當時即將舉行德國聯邦議會(Bundestag)大選,但是這篇文章講到了幾件事,一直留在我心裡,讓我想著總有一天要把全文翻譯出來。然後,最近法國因為首次雇用法案(CPE)鬧得不可開交,兩相對照,頗令人玩味。看著台灣的報紙評論,一些論者似乎仍然活在1968年──其實,身為一個第三世界的人,對於西方人能享受如此完善(近乎不可思議)的職業保障,難道不會有任何妒恨(ressentiment)?(我的意思是,一方面把勞動條件惡化歸咎於全球化,一方面無視於更宏觀的南北國家所得分配問題,或者拿著高保障的薪水還購買血汗工廠製造的便宜T恤,毋寧是自私又短視的吧)
另外,左派和右派的分法在這裡也出現了很大的問題(儘管《經濟學人》依然說得很酸:一、法國的菁英及理工學校不受這次罷課潮影響;二、「左派人士必須瞭解到…… 財富必須先被創造出來,才能談論分配」):確實這篇訪談的Miegel是CDU的智囊,然而,後面提到的一些論點(譯文之後會陸續刊出),竟又和一本名叫《小即是美》的老書,如此地相近……
因為沒有取得任何人的許可,翻譯僅僅是作練習用的。有可能會隔一陣子後收起來。以下:
現年66歲的社會學家曼哈爾德.米格爾(Meinhard Miegel),於訪談中論及各黨派在這次選戰中是如何背離現實,並談論西方國家經濟惡化的險惡趨勢,以及擦鞋工的尊嚴。
《明鏡週刊》(以下簡譯為《明》):米格爾教授,再過三週就是德國聯邦議會大選了。各黨派都想制止德國的向下沉淪、消除失業、減少聯邦政府的債務,並且重新拾起過往的蓬勃成長。您認為這樣的想法切合實際嗎?
米格爾(以下簡譯為「米」):如果像過去數十年那樣,永遠只是半調子地頭痛醫頭,那是不切實際的。各黨派都只想到經濟的事,卻忽略了,其實問題本質是社會問題。各黨派不敢去碰觸此一問題。大家卻只儘開些關於經濟成長的安慰劑。不過並沒有所謂永遠的經濟成長這回事。因此我們必須學會,即使沒有了經濟成長,也仍要繼續有做事的能力、解決我們的問題。
《明》:目前的沉淪,是否如您在您的新書(編註)所宣稱的那般,其實代表著時代的變化?抑或僅僅是一時的成長停滯?
米:在許多早期工業化國家(frühindustrialisierten Ländern)所發生的事,完全不是什麼一時性的成長停滯,而卻是新時代的開端。我們此時處在一個發展歷程的頂峰,這個發展歷程在歐洲是從約五百年前開始的。這個發展歷程伊始於歐洲人發現美洲大陸,又因宗教改革和早期資本主義而加速,並繼續進入效率越益增高的製造業經濟,並帶入了工業化。就因為這樣的發展歷程,使得今天在西方,每個人平均所能消費的勞務財貨,是世界上其他人所能支配的十七倍之多。這樣的領先是不可能持久的。最終我們又要被拉回競賽車隊的中間群裡。
《明》:那我們是被甩到後頭了呢,還是說我們仍能迎頭追上?
米:我們(德國人)要說是被甩到後頭,倒還遠不至於。只是──若要保持目前仍在的領先,則(德國)社會必須通盤改變。而依現況,德國社會老化得很快。僅僅現在,德國過半人口已經超過43歲。在其他與德國競爭的國家,過半人口則小於30歲。沒過多久,德國幾乎兩個人裡面就有一個超過60歲。許多人的心態極度追求安全感、對安逸生活相當要求、積弱不振。大家有了既得的利益和習慣了的享受。如此一個社會,是不可能在這世界上居於領先地位的。
《明》:您是否真的認為,德國社會的人口過度老化,是這種劇變的主要原因?
米:很多年輕人及青少年,也一樣既無專業能力,又缺少動機,無法成為其他人的依靠和支柱。這些人縱情逸樂,而且希望一直到35歲都還像個孩子一樣,嚇死人。這其中也有不少是在兒時根本缺少照顧的。他們未來不可能成為社會的棟樑。
《明》:但我們也看到另一種趨勢。許多年輕人比任何一代都來得有世界觀。他們還在唸中學的時候,就已經出過國、有過許多實習經驗。這一代三十出頭的人,便和1968學運世代很不一樣。他們企圖心旺盛、有志氣、成就動機高。
米:我完全同意您的看法。這樣的年輕人有很多。問題在於,沒有如此表現的人,比例究竟有多高。根據我們所知的一切顯示,這比例高得嚇人。這意味著,那些努力的人,在未來不但要肩負照顧更多老人的責任,同時也得照顧很多沒有能力或不想一起努力的年輕人。如是觀之,則德國人能依靠的,不是他們那些人數僅只有三分之二的下一代,真實的數字──如果我們看的是那些真正有能力(肩負起此一責任的人)──很可能只有一半。而這一半的人裡,竟還有很多人說:「我們要離開德國」(Und von diesen sagen dann auch noch etliche: Dieses Land verlassen wir)。
編按:Meinhard Miegel: “Epochenwende – Gewinnt der Westen die Zukunft?” Propyläen Verlag, Berlin; 312頁; 22 Euro; 2005年8月30日起於各書店發售。
lukhnos :: Apr.07.2006 :: res publica 公共生活 :: 2 Comment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