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Old Blog Archive (Traditional Chinese), 2004-2009

Archive for November, 2005

亂讀古書的好處之一……

就是知道,原來某些胡扯瞎扯的技倆,是有古人背書的(蒙田《散文集》第2冊第12章):

我曾在義大利時建議某個人,既然他非常努力想學義大利文,卻僅僅只是需要被瞭解,又不期望有什麼特出成就的話,他實在只要使用任何他信手捻來的字就好了,管它是拉丁文、法文、西班牙文還是加斯孔方言,只要加上義大利文字尾就成,而且這樣絕對正好會搭上某種義大利方言的說法,諸如托斯卡納、羅馬、威尼斯、皮耶德蒙或是拿坡里,而且在各種文法組合裡,總會用到一個對的。

1595年版的蒙田原文:

Je conseillois en Italie à quelqu’un qui estoit en peine de parler Italien, que pourveu qu’il ne cherchast qu’à se faire entendre, sans y vouloir autrement exceller, qu’il employast seulement les premiers mots qui luy viendroyent à la bouche, Latins, François, Espagnols, ou Gascons, et qu’en y adjoustant la terminaison Italienne, il ne faudroit jamais à rencontrer quelque idiome du pays, ou Thoscan, ou Romain, ou Venetien, ou Piemontois, ou Napolitain, et de se joindre à quelqu’une de tant de formes.

1603年版的英譯:

I perswaded somebody in Italy, who laboured very much to speak Italian, that always provided he desired but to be understood, and not to seek to excell others therein, he should onely imploy and use such words as came first to his mouth, whether they were Latine, French, Spanish, or Gascoine, and that adding the Italian terminations unto them, he should never misse to fall upon some idiome of the countrie, either Tuscan, Roman, Venetian, Piemontoise, or Neapolitan; and amongst so many severall formes of speech to take hold of one.

我也來學舌來個仿古版(不負任何責任):

嘗經意大利阿,余曉義于人曰,君習所謂意語者,求人能解爾,既不奢精進,果然,則不假思索脫口出者可也,諸若剌丁語、法語、西語,乃至喀思孔鄉音,便附以意語詞尾,誰曰不宜;有甚者,大凡經此而出,竟能射方言諸端於其一,則托思喀吶、羅馬、維尼思、辟琊德蒙、拿珀里者,句法雖眾,要言不離其宗也。

嗯,應該要有張同樣仿古的《蒙氏泰西遊記》插圖才對……

「八萬」

(illustration courtesy of zonble)

gugod 和我在討論 ICOS 2005 「SQLite 電撃的なtalk!」講題時,所想到的詞。

八萬是麻將的一張牌,有所謂「二五八萬」者(似乎是拿來比喻人很跩的用語,例如:「他跩得跟張二五八萬似的」)。此處作新解:所謂「八」位元的「萬」國碼,UTF-8 者。SQLite 好之所以好,就在於該資料庫軟體完全支援「八萬」。當然除了八萬之,還有一六萬跟三二萬這類的東西,但是據說這種牌比較冷門,大家還是比較喜歡「八萬」。

所以,要是在不能打「八萬」的中文場合聊天,就只好聽五筒了。

In memoriam Peter Drucker (1909-2005)

我讀的第一本杜拉克是《非營利組織的管理》(原文出版於1990),那時還是高中生,是因為擔任社團幹部,學長推薦而去看的書。後來就再也沒重新翻閱過那本書。但是有一句話卻留了下來,大意好像是:因為不是以營利為目的,所以組織的使命和願景就是最重要的問題。如今這樣的一個想法,突然對我來說不再只是一句引言。非營利組織只是組織的一種,杜拉克終極關心的還是「管理」這個概念在真實世界所能起的作用和意義。

另一本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旁觀者》,同樣是一位朋友推薦的。朋友說,因為這本書,讓她大表佩服:杜拉克是一個會說故事的人,而且對人的觀察入微──朋友問,能洞察人的個性,這不就是作為組織者的同一個要件嗎。

我倒是把《旁觀者》看成另一種時代的見證。杜拉克成長於二十世紀初的維也納,根據《旁觀者》的自述,那是奧匈帝國衰落,奧地利抱著帝國餘暉的年歲。古老歐洲的人文養成還在(杜拉克從小練琴、習外語,家裡的人往來都是維也訥的知識份子),而杜拉克從他祖母身上,看到現代國家和疆界的牆是如何一道道築起來的:現代的身份管制、護照、簽證,都是在兩個世紀之交開始鋪天捲地而來。杜拉克因為這樣的洞見,同時也看出了德語系國家終將走向極權之路。就這一點來說,將《旁觀者》與哈夫納《一個德國人的故事》並陳而讀之,不時令人掩卷而嘆:世界竟是這樣開展的。

我忘了他是在哪裡曾說過這樣的話:「有人說影響二十世紀最重要的三個思想家是愛因斯坦、佛洛依德跟馬克思,如果我有所選擇,我會拉下馬克思,換上泰勒」。泰勒一般認為是現代化生產之父、「作業研究」(operation research)之祖。在台灣某種「制式」左派知青養成過程中,免不了接收到的訊息是:生產線/「泰勒化」式的拆解、部門式的思維模式,是一種導致人與其工作成品異化的罪惡(云云、云云)。但是唸管理學院的同學(幾乎可以肯定這些人不會變成左派知青),則會說作業研究是多麼重要的一門學問。如今回想起來,這其中某種台灣式的、兩派人難以湊攏在一起的人格分裂(我們是個如此《天下》和《商業周刊》的社會),還不知道該怎麼說比較好。倒是,研究所的時候,有位葛蘭西味十足的老師(她對做人的期許是「當個油雞(三寶飯的重要組成)姿勢糞仔」──以「沒學婦科」和「第一大」等人為榜樣),一次上課時聊到,「搞運動也要有組織跟紀律」,言下之意是叫我們這些假左青(我們只學到了某種自以為是知青的「姿勢」,離「知識」很遙遠),偶爾也要唸唸如何管理團隊、組織運動,之類之類的。她後來還說了很多這樣的東西,算是相當振聾發瞶。叫我現在配著這樣的觀點再來讀杜拉克,說不定有新的啟發也未可知。

我所讀過的杜拉克如此,相當淺薄。但是看杜拉克《旁觀者》中描寫一個又一個的人物、他對這世界的理想(那比較接近在國界還沒有像今天這麼捲天蓋地的年歲),以及他所撰寫人物的背後的時代氛圍(學歷其實已經很重要的通用汽車、思想接近玄學的麥克魯漢、只問手段的季辛吉等等),我想我的驚嘆跟推薦這書的朋友類似:這是一個說故事的人。而這樣的典型,如今已在夙昔。

失法危機:一篇作為解惑起點的文章

顏厥安,〈實定法真的萬能?〉,《中國時報》2005年11月5日。

對關心公共議題的人來說,近幾年在法律制度面上的變化,讓人總有種漸漸要窒息的感覺。例如對於性別及媒體所制定的諸多誇張的法律或頒行的行政命令。但是在大叫「這種法律太誇張」了之後、在動員、連署、抗議、沉寂了之後,更大的問題或許在於:為什麼誇張的事物得以存在、滋生,甚至蔓延、擴大開來,讓台灣「幾乎成為一個由規訓巨靈所統治的懲罰國」?

摘錄其中兩段如下:

舉幾個現象面來加以考察〔法的內在合理性流失的危機〕吧。首先,具有形式「民主」正當性的國會,由於掌握了實證法的制定權力,往往誤以為民主社會的法僅僅來自於制定,由此不但氾濫了「得/宜制定」的範圍,更反向裁縮了法的合理性範圍。例如不久前才剛被宣告違憲的全民指紋強制建檔規定,就是個制定氾濫思惟的產物。值得注意的是,此一制定權氾濫的狀況,並不必然僅意味著國會權力的擴張,透過制定法構成要件的塑造與授權,行政機關與法院,也可能獲致難以適當節制的權力濫用空間。

其次,是行政機關與行政權因為迎合著制定法的規定而產生的許多奇怪現象。第一,因為法律的授權,行政機關竟然取得對重大基本權的裁量性限制權力 [. . .]。第二,由於不深切反思管制失靈的動因,蔓蕪於各種行政法中的行政罰與行政刑罰,已經讓臺灣幾乎成為一個由規訓巨靈所統治的懲罰國。孕婦吸菸受罰的草案規定,僅是一可笑且可悲的著例。而行政罰法仍以刑法的「不得因不知法律而免責」為原則,對應於制定法之制修廢的常態性與任意性,人民幾已陷入何所措手足的窘境。第三,近年來基於各類公益名目(媒體、性別、族群、教育……)進行的法律改革,不但很少針對前述之「裁量國」與「懲罰國」的「合法」基礎進行檢討,反而頗有強化其共構關係以達成管制目標之想像性成就的趨勢。

一個拼錯了二十年的名字

「倉頡」輸入法究竟是怎麼被拼成 Changjei 的,恐怕已不可考。我印象能及,這個拼法最早見於倚天中文系統的 CHANGJEI.TAB 檔(約 1984 年前後)。這完全是錯誤的拼法。首先,照威妥瑪拼音的話,CHANG 可能是「昌」或「張」(嚴格說來是 ch’ang),無論如何絕不可能是「倉」字──理應拼成 tsang 才對。再來,j 開頭的拼音,只有在漢語拼音中,才拿來拼國語中ㄐ聲母開頭的字。不幸的是,這一部份的字也拼錯了,應該是拼成 jie 才對。

如果照威妥瑪的拼法,這檔案理應拼為 TSANGCHIEH.TAB (chieh才是「頡」或「切」,如果你很講究的話,應該要用 chieh 跟 ch’ieh 來區分這兩者的),但是當年 MS-DOS 檔名前半部只能容許八個字。那麼,用漢語拼音的話,理應拼成 CANGJIE.TAB 才對。

沒想到這錯誤一錯就錯了二十餘年,從倚天「飛碟一號」一路錯錯錯錯錯到現在。我們在整理 OpenVanilla 所用的倉頡資料檔時,因為有想到這件事,於是將倉頡資料表格中的英文描述,改成了 Cangjei,結果沒想到還是改錯了。今天終於正式改回了 Cangjie,會在以後的版本中發佈。

至於那個 Changjei 已經進入了各種平台的中文輸入法中,積非成是…… 「倉頡」變成了「昌頡」(按照 jei 還原,會寫成ㄐㄟˊ,一個台灣講的國語/大陸講的普通話/外國人稱Mandarin的語言裡不存在的音),這,也只能說是歷史的玩笑了。